转自：今晚报
在2025年高考志愿填报季直播中，张雪峰宣布可能暂停或彻底告别直播，引发广泛关注。他在直播中称高考志愿填报行业“每天游走于悬崖边缘”，揭露了过多招生内幕和就业真相，说自己“动了太多人的蛋糕”。
此次“告别”事件，让高考志愿规划师这个行业再次暴露在了公众视野中。
近年来，高考志愿填报成为家长与考生面临的“第二次高考”。甚至有机构打出“高考只是一场考试，填志愿才是人生”的标语。在家长眼中，高考志愿填报不再仅仅是决定孩子上哪所大学，它已经成为了关乎孩子人生发展的关键职业规划。
依赖填报机构解决焦虑
张丽（化名）的儿子去年参加高考，高考成绩696分。在志愿填报机构的指导下，选择了清华大学的自动化相关专业。
张丽从儿子高二时就开始关注志愿填报。
身为大学老师，张丽此前常帮助身边朋友的孩子参考志愿，但观看天津本地志愿填报机构的直播后，她觉得自己帮别人咨询的行为有点“胆大”。她发现，自己仅对自己从事的专业有所了解，但对全国高校和专业的了解有限，而志愿填报不仅涉及各省政策差异，还需要整合大量信息。“机构在直播中虽有夸大成分，但信息差确实存在，而且这些信息如果我自己收集，不仅耗时，还可能不全面。”
张丽接触过几家高考志愿填报机构，老师会给大学的招生办打电话，问一些很细节的问题，有些是张丽思虑不到的。可当机构向她提供一些内部信息，张丽反而不太相信，因为这些信息她无从求证。
张丽倾向于选择志愿填报机构，还因为机构能提供职业规划服务。她觉得，当前高中在职业规划教育方面存在不足，青春期的孩子与家长也难以有效沟通相关话题，而机构可以根据孩子的兴趣、性格等因素，为其规划未来职业方向，从而确定志愿填报方向。此外，机构还能在高三阶段为孩子提供学业分析，根据模考成绩评估其在全市的水平，这也是家长难以做到的。
由于家中无人可商量志愿填报事宜，加之张丽身边曾有朋友自行帮助孩子填报志愿，又因为不了解高校招生计划和专业变化等信息，出现严重失误，导致孩子最终复读，张丽更加坚定选择机构帮孩子填报志愿。
“我是很焦虑的，因为这么重要的事，我很害怕最后犯一些低级的错误，有机构把关会踏实一点。不过说实话，这种机构的确挺贵的，可是不花钱，我心里发慌。”但张丽也强调，机构只是辅助，不能完全依赖。“家长才是孩子志愿填报的第一责任人，还是要积极与孩子沟通，共同做出决策。”
实践中的兴趣引导
吕先生的孩子今年刚参加完高考，他直言自己是众多家长中的“另类”。
吕先生是天津一家公益社团的负责人，通过组织中小学生参与各类实践活动，如中草药的化验分析、模拟法庭等，帮助孩子发现自己的兴趣所在。社团再据此对孩子的天赋特长和兴趣爱好进行分析，向家长推荐对应的目标大学和专业，为孩子进行职业引导。
这样的工作性质让吕先生很早就对孩子的发展做出了规划。
吕先生的孩子性格内向，热衷历史和地理。基于这些特点，他们早早锁定了孩子的目标大学和专业——南开大学的文物与博物馆学专业。“我们家孩子喜欢博物馆专业，想从事类似的工作，我首先是支持的。可能有人说金融类专业就业前景更好以后赚钱更多，但真的不适合他。”
吕先生认为，对于孩子的兴趣爱好，家长不能主观臆断其发展前景，而应通过让孩子亲身实践的方式去判断是否真正适合。“就像孩子想从事某一职业，家长可以创造机会让孩子体验相关工作内容，观察孩子的反应和兴趣持久度。”吕先生解释道，“比如说，天津博物馆会有招募小讲解员的活动，你让孩子去一次，他觉得兴奋，去两次，他觉得好玩，你让他连续去半年，他还是兴致盎然，那就证明他是真喜欢。”
吕先生觉得，当前高考志愿填报机构兴起的根源在于信息的不对等。全国职业种类多达 2035 个，多数家长在孩子选科和填报志愿时感到迷茫，不知如何抉择，这才使得张雪峰等志愿填报相关人士和机构备受关注。
“这也体现出很多家长缺乏系统性规划，临近高考才发现不知如何为孩子选择大学和专业，只能依赖高考志愿填报机构。”吕先生说。
需求催生的行业
高考结束后，考生们陆续开始估分。张冰进入了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。
他要赶在高考成绩出来前，用考生们估算的分数，先做一份高考志愿出来。从早晨8点到晚上11点，排满了前来咨询的考生和家长。
“按照惯例，天津是6月24日出成绩，6月29日下午志愿填报就截止了，中间只有5天的时间，等成绩出来再弄就来不及了。先用估分做预案，把该解决的问题都解决掉。等成绩出来后，再根据排名确定志愿的最终顺序。”张冰说。
张冰是天津一家志愿填报机构的老板，也是机构收费最高的志愿规划老师，他的辅导价格为每名学生21800元。机构内还有其他4名老师，收费价格为17800元。今年，有110名学生在张冰的机构购买了高考志愿填报服务，这也是他和老师们能够忙过来的极限。
2016年，张冰嗅到了高考志愿填报的商机。
从清华大学研究生毕业后，他经营着一家考研辅导机构，常为亲戚朋友解答孩子学业问题。转型的契机源于亲戚家孩子参加高考，托他寻找一家专业的志愿填报机构。在陪亲戚了解的过程中，张冰觉得这些机构与他的预期差距较大。“那些机构给到的信息都是流于表面，甚至存在误导。但其实家长和考生的需求是很大的，我就想，我也可以试着做这方面。”
在张冰看来，高考志愿规划师是被信息鸿沟和教育焦虑催生的行业。
“家长在子女教育上投入巨大，从小学到高中，不仅花费大量资金用于课外辅导、兴趣培养，更倾注无数心血。高考成绩公布后，面对琐碎复杂的志愿填报信息，家长们担心因信息差浪费分数，或选错专业影响孩子未来发展，这时就需要机构的帮助。”张冰说。
全国共有1308所本科院校，845个本科专业，每所学校针对天津都有不同的招生政策，而这只是张冰需要掌握的基础信息。他还需要熟悉高校大类招生分流模式、保专业政策、特殊班型培养特色等。“每个专业的课程设置、就业方向、行业趋势，以及每年新增专业、政策调整、就业市场变化等都要了然于胸。”
张冰获取信息的方式非常多元，除了官网查询和咨询高校招生办，张冰还需要进行行业调研，通过对话一线工作者来更新自己的信息储备。随着从业时间越来越长，他此前服务过的学生也逐渐成为了他获取信息的关键渠道。
高考志愿填报不是“一锤子买卖”。大部分的家长都是在高三上半学期带着孩子找到张冰，有极少数家长从高一选科之前就已经开始帮孩子进行志愿规划。“其实越早规划越有优势，这样就可以根据选择的专业倒推如何选科。”
张冰设置了四轮辅导流程，包括明确专业范围、高三模考定位、高考后估分预演、出分后定案。前期，张冰会和学生沟通意向，了解学生性格，先为学生划分一个专业范围，再根据模考情况锁定目标院校。
信息差与逻辑分析的博弈
“志愿规划不仅仅是拿着分数给考生排一张志愿表出来，要充分了解孩子和家长的诉求，发挥孩子的分数价值。”因此，张冰把高考志愿填报看成是一场逻辑分析的博弈。
2024年，张冰曾经辅导过一名高考成绩665分的考生，该学生志愿学医，张冰认为8年本博连读是最好的选择。但根据往年分数线，其成绩排名难以入围医学强校的8年制本博项目。当时，张冰捕捉到中山大学招生政策调整，该校首次将临床医学8年制本博与计算机等热门专业合并至同一志愿组。
“天津目前填报志愿采用的是‘院校+专业组’的模式，考生可以选择50个专业组，这个模式最大的风险就是会被调剂，因为这个专业组里的专业不一定都是考生想去的。”基于“考生顾虑在组内被调剂”的判断，张冰建议将该组列为第一志愿，最终帮助学生成功“捡漏”。
接触过不少学生和家长，张冰把他们的诉求分为求稳和追求高薪酬两类。求稳的家长更倾向于让孩子从事泛体制内的工作，如公务员、事业单位、央国企业、军队文职等。另一类追求高薪酬的家长则希望孩子进入私企、外企等。针对不同的需求，专业的选择变得尤为重要。而近年来，考生和家长的关注点也从院校优先转向专业优先，更关注就业前景。“现在考生和家长都是在保证专业的基础上，尽可能选择层次更高、地理位置更优越的院校。”
随着高考志愿的含金量不断上升，高考志愿规划师也成了眼下的热门职业。在各大网络平台，“高考志愿规划师培训”的广告铺天盖地。网购平台上，几百元的价格，就能拿到所谓的“高报师”证书。但事实上，“高报师”并未被列入人社部公布的《国家职业资格目录》。
淘宝上售卖的高考志愿规划师证
作为从业者，张冰坦言，这个行业几乎没有投入，准入门槛极低。“能有什么投入？不就是智力投入吗？最多租一个办公室。现在很多人连办公室都不需要租，线上把工作都干了。”张冰说，网络直播爆火后，大量老师涌入这一行业，而这些人多为兼职，有的老师甚至培训几天就能上岗，本身学历不高又因为缺乏长期探索和学习的动力，导致水平参差不齐。
“他们直播中传播的错误信息给家长造成认知误区，这就导致专业机构要耗费不少精力去纠正家长的错误观念。”张冰举例，有老师曾在直播中推荐学生本科报考数学专业，研究生跨考人工智能。但张冰认为，这种推荐是舍近求远。“数学专业本就是偏理论的，学习难度大，要想跨考人工智能研究生，除非你在本科专业排名非常靠前，不然导师为什么不直接选择本科就是人工智能专业的学生呢？”
面对种种乱象，张冰坚信这一行业未来发展会越来越成熟。
“家长选择的时候可以多考察几家机构，用自身行业经验去验证规划师的专业程度。一些不靠谱不专业的机构只能挣快钱，只有专业的机构才能长久生存。”张冰说。（津云新闻记者 杨琳琳 受访者供图）